2023年3月24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陶瓷艺术设计系主任白明教授应邀在“上美讲堂”开讲“世界艺术史中的现代陶艺”。陶瓷艺术的创作并非只是简单的关乎形式、工艺与材料，而是与时代、历史、中国、世界艺术和文化发展相联系的整体的艺术现象和艺术系统。在此次讲座中，白明教授从现代陶艺在世界的发生、发展开始，阐述现代陶艺与世界现代艺术的深层关系，其中包括世界现代陶艺发展的重要艺术家及其风格的演变；分析世界现当代陶艺的基本概况，以及中国艺术家在陶瓷大国的基础上与传统相结合的中国式现当代陶艺创作的发展模式。

【传统陶瓷艺术】

在数千年前生产力极为落后的原始文明时期，人类就能用简单的材料来进行彩陶创作，并在实用的基础上学会了用装饰来提升视觉的愉悦感，体现出物质和精神的双重需求。白教授指出，要调动自己的想象力，代入古人的生产力水平和眼界来看待文物，这样欣赏传统艺术的思路便能极大地得到开阔。从秦汉的俑，到唐代的唐三彩，再到宋代的五大名窑，中国陶瓷艺术充满生机，在包容和探索中成长，于内敛安静之中展现对单纯颜色的至高追随，走上了人类文明的巅峰。

新石器时代彩陶

秦始皇兵马俑

唐三彩

宋代汝窑的瓷器

“瓷母”各种釉彩大瓶

白教授感叹，中国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陶瓷国度，尤其体现在制瓷方面。在世界各地都有人类生存所留下来的陶器痕迹，但中国东汉瓷器的发明改变了整个世界对待陶瓷的认知，并快速地将这种技艺推向了极端璀璨、光彩夺目的至高地位，让整个世界追随了一千多年，直到工业文明的兴起。白教授从丰塔纳的“一块泥”开始介绍陶瓷艺术，当陶瓷离开了工厂和市场进入了美术馆，它就有了其艺术价值，一块简简单单的泥开始颠覆人们对陶艺的认知，也开启了传统与现当代的观念之争。

 Lucio Fontana的“一块泥”

【对陶瓷基本元素的追问】

今天，我们对待陶瓷器物的观念还是继承了为生活而服务的最原始的需求。但历史永远向前发展，当我们还停留在陶瓷应该是“器物的、实用的、功能的”这种观念中时，当代艺术已经让陶瓷展现出了器物之外的属性，正从“功能和实用”的“有用”向“无用”迈进。20世纪以来，陶瓷艺术向着造型艺术的方向进行追问拓展，形成了一部新的历史。

汉斯库博、寄神宗美、Claire Curneen、Nicholas Lees、海恩门、Eva Hild、Rachel Kneebone等人的作品

泥、火、人是陶瓷成型的基本元素。白教授指出，人类用古老的泥和火居然能创造一种向永恒靠近的新材料，这就是陶瓷基本元素的魅力所在。当我们开始向泥土、向火、向艺术形式、向功能的有用无用提问，我们就可以看到许多鲜活的形式，包括各种意想不到的过程——工艺环节、烧造形式、釉料发明以及肌理的特殊表达，它们共同成为当今艺术家和艺术欣赏中极为独特的新形式语言的基础。

白教授一直在思考，技术究竟能在艺术表达之中介入多深。因此，他十分重视艺术形式的不断更新探索，这能呈现出未知的新形式和新激励，从而用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让创作者体会到作为个体生命的存在意义。白教授说：“一旦固化于某一种审美或功能，思想就会被禁锢。艺术的价值恰恰就是对思想提问，对既有审美和惯性思维提出质疑，这是艺术的伟大之处。他希望同学们在向艺术学习的过程之中向艺术的本质功能靠近，把握人类审美的共性，通过艺术表达来诠释新的形态、新的色彩、新的材质，创作出新的作品。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思考基础，加之数字媒体技术的发展，我们才能在这短短的百年时间内看到如此丰富多彩的艺术形式、艺术种类、艺术材质。”

伊苏帕夫、约翰梅森、金子润、深见陶治、Art Anton Alvarez等人的作品

【艺术史和大时代】

陶瓷艺术离不开艺术史，而艺术史又离不开时代。近百年间产生的新艺术流派数量可以说是前所未有，艺术形式的更新换代已令人目不暇接，艺术世界既丰富多彩又变化不定。白教授认为，只有不断地在时代中对艺术现象追本溯源，才能慢慢接近艺术史的本体。现代艺术史、美术史、文明史都是时代的缩影和组成部分，而每一个时代都有它鲜明的角色形象，他们或许是动荡不安的，但是都指引着人们向着未知与未来不断地探索和前进。

20世纪的历史大事件

白教授展示了一系列不同时代的新闻照片，回顾了这波澜壮阔的百年时间，让观众感受到新闻图片时间和空间真实性的魅力。从瘦骨嶙峋的犹太人到原子弹爆炸、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美国水兵亲吻陌生女孩，这些张图片展现了一个丰富而荒诞的时代。从这些历史瞬间，再到当下的特斯拉太空跑车计划、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等大事件——正是时代的飞速发展，让西方的艺术界不断反思，产生了许多思想碰撞，西方艺术家的创造力不断涌现，他们不断打破那些在我们看来并不传统的“传统”，不断产生了新的艺术流派。

当下的历史大事件

近百年艺术的发展与时代紧密相关，有迹可循。白教授分析说，摄影技术让具象艺术和写实艺术受到了巨大冲击，艺术形式就向着精神、文学、主题化和个性化发展，抽象主义和表现主义也几乎在同时诞生。之后，有艺术家把注意力从高高在上的精英社会转向民间社会，发现商业、体育和日常生活皆为艺术，从而有了“波普艺术”的诞生。平面艺术是如此，立体化的雕塑艺术也是如此，它从体现人体、体现神、体现崇高、体现纪念碑，开始向着动感的、抽象的、空间的、流动的、柔软的方向发展。艺术家突破了固定形状，大地艺术、包裹艺术、焰火艺术在世界各地出现，这些因素共同构成了风起云涌的“现代艺术史”。

观念艺术

行动绘画

装置艺术

介绍完艺术与时代的关系后，白教授把视角重新拉回陶艺，介绍了现代陶艺诞生发展过程中的著名艺术家。Peter Voulkos是一位了不起的现代陶艺巨匠，他于1954年在美国掀起了标新立异的现代陶艺创作风潮，从他的作品中不难看出雕塑的痕迹和残破的痕迹。他的作品将陶艺从容器的功能性之中解放了出来，转向了对形态、雕塑和废墟的思考，使陶瓷艺术在人们的视野中获得巨大的解放，让陶艺向着重新认知空间形态、重新思考泥土与火之间关系的方向发展。

日本艺术家八木一夫于同年创作了《萨姆萨先生的散步》，这件作品无论在陶艺史还是日本的现代艺术风潮中都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八木一夫受奥地利作家卡夫卡的著名小说《变形记》主人公萨姆萨先生的启发，以及中国传统的柴烧和成器工艺关系的影响，加之其特别的从业经历，从而创作了这件作品。可以说这件作品是世界文明史和世界艺术史交流的典型代表。此外，有影响力的当代陶瓷艺术家还有Lucie Rie 、Hans Coper 等人。白教授指出，从这些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中都可以感受到，我们学习艺术并不是学习一种简单的技术或是风格模仿，而是一种思考能力、提问方式和表达途径。

白教授认为陶瓷艺术创作的魅力就在于其未知性和非限定性，这也是它区别于其他艺术形式之处。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永远只能完成前半部分，而一件完整的陶瓷艺术作品必须经过“烧成”这一充满未知的步骤。“烧成”的步骤弥补了艺术家的想象力，同时也在挑战着艺术家的想象力，诸如毕加索、米罗、塔皮埃斯、夏加尔等艺术大师都对陶瓷这一过程痴迷不已。这种美丽的“意外”值得我们在这个纷繁的时代中驻足欣赏。

Peter Voulkos的作品

《萨姆萨先生的散步》八木一夫

 Lucie Rie的作品

Hans Coper的作品

【白明与陶瓷艺术】

白教授介绍了他的艺术实践。他早年就读于陶瓷专业，但却因油画和综合媒材的“非形式绘画方式”创作而为人所知。这种综合身份让白教授能创作出具有自我面貌的作品。他最初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画家，但在漫长的从业过程中被陶瓷这种中国的独特语言和审美方式所打动，至今他已经在法国塞努奇博物馆、中国民生美术馆、比利时凯拉米斯陶瓷博物馆等知名博物馆和艺术机构举办个展。同时，白教授也在不断地推动中国现当代陶艺的发展，通过策划、组织展览等方式助力年轻一代艺术家的成长。

白明的艺术实践

白明的艺术实践

白教授是“‘中国白’国际陶瓷艺术大奖赛”的评委会主席，“中国白”是世界上奖金最高的国际的陶瓷艺术大奖赛。该项目邀请到世界知名美术馆馆长、策展人和知名陶艺家参与评审，例如美国的温·黑格比、日本的寄神宗美、法国罗丹艺术博物馆馆长等人。白教授展示了部分参展作品，从这种国际性话题中可以看到对待陶瓷艺术成型、工艺、材料等极为丰富多彩的探索，涉及新颖的成型、新颖的材料、新颖的工具，以及雕塑、主题、烧成、光影等等方面，有许多值得学习之处。

“中国白：国际陶瓷艺术大奖赛”的作品

白教授在不断研究陶瓷艺术的过程中深刻感受到了其无限魅力。他指出，陶瓷艺术在世界上代表着中国的独特地位，这是不可替代的文化资源。陶瓷艺术有着巨大的安慰人精神的作用，手上的一块泥土能让人感到一种神秘的安全感，对其产生敬畏和依赖。陶瓷艺术丰富多彩，从雕塑到形态、到设计、到功能、到容器、到一切雕塑语言的组合方式等等，它的优越性、丰富性和成型的多样性，烧成的多样性以及色彩的多样性等等，都值得我们去研究，给予我们深刻启迪。他期待更多的年轻艺术家们在这个艺术领域里面发挥出智慧、情感、认知，沉浸其中，发现泥与火中独特的表现魅力。

白教授最后总结说，陶艺是艺术与科学的融合。陶艺既是设计又是绘画，也是雕塑，既是传统也是现代，同时它更属于生活。陶瓷艺术是真正的“百科全书”，通过研究思考陶瓷艺术呈现出的脆弱与永恒的矛盾关系，我们可以鲜活地理解一个时代，并从中了解反思我们自身。

在互动环节，现场同学提出了问题。

学术支持及校对：陈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