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年,作为“遗产”的包豪斯》

2020-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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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21日下午一点半,杭间教授在上海美术学院为上美学子带来题为《101年,作为“遗产”的包豪斯》的学术分享。现场学子座无虚席,纷纷以激动的心情与热烈掌声欢迎杭教授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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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间教授是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国美美术博物馆总馆长、包豪斯研究院院长,上海美术学院特聘教授。曾任《装饰》杂志主编、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工艺美术史论系主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中国美术学院副校长。杭教授长期致力于工艺美术与设计史论的研究,主持筹建了中国美术学院民艺博物馆、中国国际设计博物馆,先后出版了《中国工艺美学思想史》、《中国工艺美学史》、《中国传统工艺》、《手艺的思想》、《设计的善意》、《设计道——中国设计的基本问题》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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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讲座杭间教授从社会学视角,为大家重新解读了包豪斯文化,就包豪斯的多层次的文化特征,包豪斯对中国现代设计的启蒙影响及未来发展思路等问题展开了具体而深入的分享演说。

杭教授认为,要全面了解包豪斯文化,就要研究包豪斯在当时的世界性处境,从各国、各种利益集团对它的复杂态度中,寻找包豪斯最了不起的深处思想与价值。不存在“包豪斯神话”,一切均是时代与社会环境的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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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4月,魏玛美术学校和市工艺美术学校合并,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担任第一任校长,为合并之后的学校起名“The State Bauhaus”(包豪斯),意思是“房屋建造(house of building)”,至1933年迫于压力被纳粹政府强行关闭。包豪斯的成立标志着现代设计教育的诞生,对世界现代设计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包豪斯风格成为现代主义风格的代名词。

包豪斯的创办具有重要社会背景成因。一战之后,德国战败,作为战败国在道德上、经济上被击垮,而魏玛共和国又释放出一种与生俱来的生命力,由此,重新爬起来,恢复国情成为当时德国的群体信仰,进而关于建造的设计则被他们视为塑造更加美好、和谐、民主的德国社会的一种重要方式。包豪斯是高举理想主义旗帜的,无论从格罗皮乌斯在《包豪斯宣言》中描绘的艺术家与手工艺者平等的地位和共同劳动生活的美好图景,还是迈耶的纯粹功能主义的教育方向,都可以看出,包豪斯的核心内容始终是为社会的理想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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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分享的主题为“作为‘遗产’的包豪斯”。文化遗产问题很复杂,它不像一般遗产那样,不是货币或实物,文化遗产有复杂的选择问题,你可要可不要、可继承可不继承的,而且遗产价值是动态的,后人如何看待,决定了遗产价值的多少和大小,遗产的价值映照的是时代的需求。杭间教授认为,包豪斯作为遗产被重新认知的复杂性主要呈现为三个方面,一些社会现象要被重新认识,一些思想观念要被重新发现,以及其“遗产”的价值要不断被重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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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豪斯具有独特的文化遗产特色:多元复杂性是其主要特色之一;同时包豪斯具有永远的感性色彩与自由的创作理念,即艺术理想主义;再者包豪斯作为设计的教育团体,对后世的贡献早已跨越艺术专业的区域影响。如今人们不断产生对它展开新的解读是因为大家意识到,包豪斯不完全是一个设计团体,而是一个综合的艺术新理念追求者,具有多元复杂的艺术现象值得深究与反思。

杭间教授同时也引入了“误读”概念对包豪斯在中国的理解应用进行解说。他指出,今天大家对包豪斯的重读和解释说的都是“自己”,是“我”感受到的包豪斯,借包豪斯来说自己的事,而不是回到历史去翻故纸堆。对包豪斯的重新解读反映了今天大家的精神映照。包豪斯之所以如此复杂,实际是折射了每个人在当代设计中所面临问题的复杂。这其实是一个被“误读”的过程。比较文学认为所有的他者接受正读都存在着误读的可能性,就像我们每一个人阅读唐诗、宋词,都会有自己的见解一样。但是在绝大多数时候,正读只是作为原型态保留着,正读只有在误读的过程当中才会产生意义和传播。我们中国的同行对于包豪斯的了解、理解,也是这样的一种误读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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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设计与包豪斯始终保持着一种“自觉误读”的积极性关系。“自觉误读”往往是一个具有文化自尊的民族,在经济科技社会相对不发达时的开放而又自觉的主动行为,“误读”此时成为一种有意为之的选择,因为这样一群民族精英的误读者,学习它者文化的最终目的是为我所用,建立适合自己的价值体系。在将近90多年的过程当中,中国的设计界对包豪斯就是一个自觉误读的过程。

中国设计的“自觉误读”可分为几个方面,把原来包豪斯的艺术改造社会的途径由“艺术”变为“装饰”;“艺术”与“工艺”的结合改为“工艺”与“美术”的结合;包豪斯的艺术基础教学体系由“训练”衍变成“目的”;后期包豪斯中的功能主义发展成为非常具有中国特色的实用、经济、美观,它曾经是中国长期以来的一个国策;设计从包豪斯时期强调的是一种广泛的社会的“关系”,在中国变成了一个学科性质的“专业”。

自然误读下的包豪斯中国之路。一是“设计为人民服务”理想所遭遇的挫折。50年代的中国还处在一个非常贫困的状态,难以实现艺术改造社会为伟大理想,因而艺术与工艺的结合,“工艺美术”成为历史的必然选择。二是道路特殊而曲折。包豪斯在中国也走了一条奇怪的逻辑道路,当时流行革命的现实主义的创作公式是—内容决定形式,没有独立的形式,因为独立的形式是资本主义的,所以社会主义要对包豪斯进行一种扬弃,这是包豪斯20世纪在中国的命运复杂曲折的重要原因。三是艺术与手工艺始终没有很好地结合。中国是一个手工艺有强大传统的国家,20世纪末,中国虽然接受了包豪斯的艺术与手工艺结合的思想,但是实际上可能比世界上许多的发达国家存在的问题更严重,甚至索性分道扬镳。发展到了现在,手工艺逐渐成为一种传统的、作为文化符号存在的非物质遗产被独立保护。四是经济全球化以来,设计在中国常常被狭隘和功利的看成是一种文化创意产业,而忽略了设计与整个社会所产生的更广泛的联系和注重社会因素综合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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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当下,包豪斯作为遗产在中国的价值逻辑需特别注意以下几点:

一、中国设计发展与全球化的关系问题。包豪斯当年的发展理念是从艺术开始,后逐渐过渡至类型化、理性、富有逻辑的批量化风格样式,并作为现代设计的一种符号,在全球范围形成了它独特的设计艺术价值。而中国设计发展不可能继续完全照搬包豪斯的发展路线,中国设计的未来发展方向具有其自身特色,与全球化的关系问题值得深思。

二、中国人生活方式与科学技术发展应该形成怎样的互动关系?区域方面,可以感受到互联网技术对杭州的艺术影响目前已明显超过了上海,而宏观上,当代技术与当代中国生活之间的关系该从何处去思考探索?其实包豪斯的魏玛、德绍和柏林模式可以值得大家参照。

三、民族主义与东方设计风格的区别差异。杭间教授认为,东方设计是开放的,是一种设计状态,而民族设计则是保守的,不宜过多提倡。

四、中国设计的创造性建构问题。包豪斯的整体发展历程虽然时间短,但仍有许多经验可以学习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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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杭教授希望,在座的同学们能抛开原有设计概念,从解剖包豪斯遗产的角度不断发现其新的价值。希望上海美术学院的老师和同学们能创作出更多超越性设计,不仅受益至国人生活,更要有服务贡献于全人类的胸怀与设计理念,为中国设计在世界上的贡献及影响增添光彩。


精彩问答


在现场互动阶段,主持人与同学们向杭教授提出了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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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包豪斯在中国的继承与其他国家的继承,有何区别与特色?


杭间:中国国情具有其特殊性,因此方方面面的继承应用都有其特色之处。譬如,在中国,把原来包豪斯的艺术改造社会的途径由“艺术”变为“装饰”;“艺术”与“工艺”的结合改为“工艺”与“美术”的结合。中国现代设计在改革开放后才真正形成产生发展起来,前面都还处在萌芽、准备发展状态。改革开放后,国内大部分艺术院校的设计教育体系多借鉴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体系,即源自艺术运动和与法国装饰艺术运动的西方艺术和工艺、设计教育体系。装饰艺术运动和新艺术运动的设计是讲究艺术的美感,而后来发展的教育体系,包括乌尔姆在内,都是讲究技术与艺术的结合,且技术理性成分更重于艺术成分。就目前来说,虽然国内已有很多新的设计学校开始向西方学习与变革,但我们仍处于落后的变革过程中。


同学A:中国现在是处于后现代吗?


杭间:包豪斯是现代主义设计,很多过去说包豪斯过时了也是因为现在是后现代设计的时代。从全球角度来说。但我觉得有一点可能有所区别的是现代和后现代实际上不在于这个东西,而在于人。我们要问一句“我们是否处在后现代状态?”利奥塔有一本很著名的著作《后现代状态》。

后现代主义与现代主义非常不一样。现代主义有明确的理论、明确的代表人物、明确的形式风格,而后现代虽拥有代表性思想家,但设计与艺术风格却难以说清,它是一种杂糅、折中、妥协与混搭的设计风格。我想这是社会形态发展决定,今天肯定处在一种后现代状态,但是这个后现代状态我是不敢随便说的,因为上海的后现代状态、杭州的后现代状态、北京的后现代状态和跟南通的后现代状态非常不一样,城市里的和城中村的状态又非常不一样,但这都可以作为后现代的一种状态。现代主义有它非常好的地方,只有真正了解现代主义,才会对后现代的设计发展心中有数。


同学B:技术与艺术在今天该如何平衡,在手工艺领域该如何更好的结合?


杭间:今天的学院艺术家和社会艺术家已经产生很大的非议,今天的非议也就意味着包豪斯的问题今天依然没有解决。传统路子上,手工艺术家因为技术比较强,有才华的人就可以通过技术钻研向前发展,产生自己新的艺术表达,这无疑是传统手工艺的渐进发展路子。到了学院艺术家时代,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学院艺术家正好是相反,观念先行,观念通过教育获得,又用技术作为补充。我觉得这个问题对于绝大部分而言,它们的矛盾是很难完美的解决,因为学院的这些学习不可能在艺术上达到很娴熟的地步。由此,可以使两者互为补充的向前发展。在我看来,这两者发展终点没有区别,只不过现在大家都没达到那个高度,所以都还在发展过程当中。我认为技术和艺术的矛盾不可解决,但是会在某些天才的、勇敢者的人身上产生一种跨越式的超越。我希望大家要追求这样的一个目标,当然这样的人不会太多。


同学C:在中国体系中,大学设计教育该如何解决教育与市场的关系问题?


杭间:目前中国的国有大企业、著名品牌仍少有进行校企合作,目前开始的也多集中在高精尖科技方面,设计方面甚少。就各位同学你们现在在学的这些设计,确实原创的内容很少,所以我们的企业要想发展,绝大多数会在沿用西方知识产权的基础上,再适当在外观上进行改变。

前不久中国美院与西湖大学签约,前段时间准备跟华为合作共同建立实验室,我认为这是大势所趋。麻省理工的实验室推行所谓的“引擎计划”,把整个学校的教室弄成一个讨论的空间,像个引擎一样,周边分布风投、提供技术服务、提供产业外包服务等等,形成中小企业的那种卫星群体,让学生的创意性产品能够迅速地像引擎一样,跟周围小型服务性的设计支柱产业产生一种互动,从而生产出一些创意的雏形产品进入到量产的实验。这种机制学校也可以推动着做,当前的长三角制造一体化发展战略,我想也都是在为产学研的合作发展而努力。现在格局尚未形成,但我想未来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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