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不仅仅是技法风格，更凝炼了都市性格、涵养独特的文艺思潮

2021年9月13日下午两点，上海美术学院唐楷之教授做客上美讲堂，带来题为《百年海派书法回眸》的主题讲座。本次讲座依据文献史料，简要梳理了海派书法艺术史，析释代表性大家的艺术风格，由此阐述海派书法艺术概论，探究其成因、演绎和发展脉络，同时反思海派书法历史和风格的局限性。通过对上海美专国画系课程设置和教学实践的文献印证，具有现代意义的高等书法教学是从上海美专以诸闻韵为代表的艺术教育家荜路蓝蒌试验推广到江浙全国的。

唐楷之教授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现为上海美术学院中国书法篆刻艺术研究中心主任，上海市书法家协会草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美院现代书法研究中心研究员。他在《中国书法》《书法》《美术观察》《新美术》等中文核心期刊发表多篇论文，其书法篆刻作品入选国家文旅部第十一届、十二届中国艺术节书法篆刻优秀作品展、中国设计艺术大展、全国篆刻艺术展、西泠印社篆刻艺术评展、德国威斯巴登国际现代书法大展、韩国书法双年展等重要展赛。

“海派”是美术方面一个重要的流派，包括“海派绘画”、“海派书法”等等，同时也离不开“海派篆刻”。从“海派”书画成员构成上看，画家数量似乎要更多于书家的数量，但其中不乏书画兼善的艺术名家大家，他们的作品代表个人独特的艺术风貌，又与时代交相辉映。

地缘文化和时政经济给“海派”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土壤。松江地区历史悠久，是南北漕运的一个重要口岸，历代画家往来于此。上海于此时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租界和华界，繁华共处，其内外部形成一个中西方文化交流碰撞的文化环境。以工业与商贸为核心的经济特点，决定了上海是一个流动的集散地。作为通商口岸，开埠之后，伴随着经济环境的日益繁荣，文化艺术氛围也随着活跃起来，上海一跃成为东亚最大的书画交易市场。

《清光绪九年松江府舆图》

“海派”对应“京派”，缘起于京剧，后为文学借用，而逐渐演绎为流派之名。鲁迅曾为此写《“京派”与“海派”》：“所谓‘京派’与‘海派’，本不指作者的本籍而言，所指的乃是一群所聚的地域，故‘京派’非皆北平人，‘海派’亦非皆上海人。”上海最早出现书画艺术社团组织主要针对于西方文化和市场的挑战，这些书画团体宣宗明旨：“讨论书画，保存国粹。”同时，制定严密的章程，明确社团成员的权利与义务，吸收优秀会员，举办各种展览与交流会等。

上海豫园

拍摄时间：1860s-1870s

“豫园书画善会”成立于宣统元年（1909），会址设在古典名园—豫园得月楼。豫园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历史传统成为上海重要的书画家聚会的场所，成为海派书画的发祥地。在豫园成立了诸多书画社组织，其中“豫园书画善会”是影响最大的社团。最初的发起者是高邕和杨逸，钱慧安，吴昌硕、王一亭都任过会长，而且是海派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慈善赈灾书画组织。

晚清民国时期，上海出版业逐渐兴起以至发达。西方先进影印技术的引进，使得书画艺术的传播在此时此地进入崭新的时代。民国以后，更呈空前繁荣景象，上海逐渐成为出版业高度集中之地，出现了商务印书馆，神州国光社、文明书局、有正书局等诸多有影响的书法出版机构。这些数量众多的书法报刊和出版机构，不仅承担海派书画的传播使命，而且在海派书画的形成与发展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正书局

从书法史发展中看，海派书家从事媒体及相关行业是近代书法史上特有的现象，是伴随着海上媒体行业兴盛的背景下产生的。基于社会学方面，海派书家作为社会的自然人，同样需要生存的物质基础，部分海派书家虽鬻书卖字，仍非长久稳固，而更多海派书家谋求与专业相近的职业，则无疑为更好的发展方向。

较之于历史中所存在的上海地域的其他书画派类，“海派”的独特之处在于更具有商品意识，并表现在书画艺术之中。在“海派”的书画艺术家的生活中，举目便是“鬻画沪上”，在书画创作环境中已经融入商品经济的基本规律。在一定层面上，“海派”的精神文化已经不同于传统观点诠释下的“流派”概念。“海派”呈现为一种具有宽泛意义的文化现象，所折射着近代城市中生发出的地域文化类型和初步具有“都市”性格的文艺思潮，并从中不断生发出转向现代的契机与活力。

赵之谦（1829-1884）

赵之谦篆刻作品

从近代书法艺术发展史的角度来看，海派早期书家中，赵之谦是被公认的领袖人物。无论从艺术观念，还是对诗书画印的精善，他的价值与积淀一直活跃在整个文化系统之中，凸显着海派的艺术精神与思想。赵之谦独特的艺术品格，是将传统文化中士大夫的人格与市民意识、商品理念充分的结合，而成功的运用融合变通理念，使海派艺术在创作时更有生命的张力，同时，又具有强大的包容性。

左图：沈曾植(1850—1922)

右图：康有为(1858—1927)

沈曾植作品

康有为作品

海派书法艺术发展至吴昌硕时期尤盛。时有清末朝廷官员寄居上海，出于生存需求，多数转变为靠艺谋生的名士。这一类群体作为当朝精英，有着深厚的文化修养与艺术造诣，书画中透显笔墨意趣。如：沈寐叟、康有为、李瑞清、曾熙、张元济、陈三立等。他们作为其时“海派书法”创作的高层力量，引领“海派书法”的艺术氛围、笔墨风格气格韵味。因此，从上海开埠至1930年期间属于“海派前期”或“早期海派”。

吴昌硕(1844一1927)

吴昌硕作品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左右，民族资本经济进一步发展，使得此时海派艺术的发展也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书法艺术名家涌现。如：吴湖帆、冯超然、黄宾虹、赵叔孺、王福庵、沈尹默、马公愚、潘伯鹰、邓散木等。他们承接前人有着完整的文化艺术结构，具有独特的艺术精神，承前启后，集中反映了当时海派书法的时代特征与艺术特点。

“海派”书法艺术教育在“海派”形成伊始，与古时传统教育模式相同，以师徒授受制为主要教学形式。而后随着“海派”的逐渐成形，全国名家集聚于此，多结社交友，此时的社团已带有传承教学的职能，在社团中结交名家，讨论技法、书画论，在社团环境下，以群体为导向，书画的授受向开放的趋势发展。在此时，已经形成了第一批“海派”师徒的书法传授以及书风继承。

1906年南京两江优级师范学堂

洋务运动、戊戌变法促进了社会变革的潮流，中国美术教育由以往的师傅传授给徒弟的方式转变为新式学堂院校式的美术教育。作为新式学校的开创者，李瑞清在近代教育史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李瑞清(1867—1920)

李瑞清作品

1906年李瑞清在两江师范学堂开设图画手工科，美术得以在学校教育中真正实施。这一举措，促使我国的美术教育改变了原有的传授方式，逐步向科学学科化发展的道路迈进，并培养了第一批具有美术专业知识的教育工作者，包括：吕凤子、胡小石、姜丹书、桂绍烈、吴良澎等，极大地推动了中国近代美术教育的发展。

上海美专旧址

1912年上海美专成立，作为我国第一所新兴美术学校，其在教学方面不断创新，培养了一批艺术方面的杰出人才，并且对后世艺术教育示范起到了重要作用。作为新兴美术策源地，由上海蓬勃兴起的新美术教育影响全国，带动了整个美术教育事业的发展，使上海成为中国新美术、现代美术教育的发祥地。

上海美专校董成员

1923年刘海粟为上海美专高师第一届同学

创立的文人画会出版物题写的序言

上海美专创办以来，虽未将书法单独设系科，但已经最早形成了较为科学系统的书法教学模式，直接影响到后来潘天寿、吴弗之在浙美的书法教育。在师资上，承接“海派”第一批的师徒资源，在教授同时，既了解“海派”海纳百川多样性的风格，又继承发展“海派”的文化精神。因此，“海派”书法教育的发展线索是从“隐”至“显现”的一个“凝聚发散”过程，启蒙并奠基现代高等书法教育的雏形与蓝图。

上海美专国画系学生谭林与毕业作品

唐教授认为“海派书法”是时代文化精神的展现，在近代中国书法史中具有重要的意义。从形成至发展，历经百年，一方面胎息于书法艺术的传统，有着丰富的底蕴文化。另一方面融合了地域与时代的特征，造就独特的文化精神。书画家职业化、艺术作品市场化、艺术社团的兴起、艺术媒介与传播的普及、艺术教育机构的完善，从晚清到民国，上海书画气象更新，日趋形成具有标志性的地域艺术特征，也因此产生一批代表性的书家，引领时代的艺术风尚。

最后，唐教授对本次讲座进行了总结：海派书法艺术不仅主导了一个历史阶段的审美与创作，当我们回顾百年辉煌史迹，感慨海派大家卓越历史贡献的同时，亦深深感触到独特的历史境域和变迁的时代格局对书法篆刻艺术创新发展的巨大作用。正因如此，直面当下海派书法的现状与困惑，思考新海派未来发展的意义与作用，传承传播、继往开来而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