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置与时间
2021-10-11
装置艺术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
2021年10月11日下午两点,上美讲堂邀请到上海美术学院特聘教授孙振华,为上美学子带来题为《装置与时间》的主题讲座。
孙振华,先后在文学、美学、美术史专业学习;1989年获中国美术学院博士学位。现为中国美术学院博士生导师、上海美术学院、四川美术学院、湖北美术学院特聘教授。专业方向为:雕塑理论和雕塑史、公共艺术理论和实践、当代艺术批评。著作有:《生命•神祇•时空-雕塑文化论》《中国古代雕塑史》《中国当代雕塑史》《公共艺术时代》等20部。
装置艺术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从时间入手,探讨不同文明中时间观的差异;以及什么是艺术的时间;雕塑与装置在时间观念上的区别;不仅有助于理解装置艺术的特征,更重要的,将时间分析作为方法论,可运用于艺术史、艺术理论和艺术批评之中。
讲座《装置与时间》分为四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不同文化中的时间。在不同文化中会有不同的时间观。
第二部分,时间在艺术中的呈现。本部分从五个方面介绍了时间在艺术中的呈现方式。
第三部分,装置的时间。通过讲述装置艺术的特征、说明装置艺术所依托的当代时间观、装置艺术与其他艺术相比较,在时间上的特点。
第四部分,将时间作为方法。在对艺术作品的感知、分析、研究过程中,或者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我们要自觉地形成时间意识或者形成时间观,将时间因素作为特定的角度和路径加以运用。
孙老师在讲座的第一部分:介绍了在不同文化中,人们常常从两个角度来理解时间,一个是自然的角度,人们感受时间总是从日月星辰、从植物生长的周而往复,不断循环的过程中感到时间的存在。二是生命的角度,人总是在自身生命的不断流逝的过程中感受到时间的存在。接下来,孙老师从时间的角度出发,将不同文化中的时间分为线性时间、循环时间、模糊时间和地方性时间四大类型。当然,这四大类型的时间不是绝然分开的,它们之间常常也会有重叠和交叉。
六道轮回图(左)
印度教湿婆形象(右)
因纽克人和他们的雪屋(左)
苍山雪(右)
在第二部分:孙老师从五个方面归纳了时间在艺术中的呈现:第一,艺术的基本特性之一就是用可感的形、色、体记录、保存时间,与遗忘和死亡抗争。艺术天生就是一种记录时间的方式,雕塑在本质上就是塑造形象、复制生命、与死亡抗争。第二,表现运动的场景,想象时间的因果。绘画、雕塑都是静止的艺术,不是时间的艺术,不管它们怎么表现运动,从物质形态上讲它们都是静止的,但是它们可以把最富于孕育性顷刻和运动的场景表现出来。第三,表达作者的历史观和时间意图。作者通过把一些不同时空中的东西并置起来,不直接表现一个动作,而是用具有暗示性的画面来表现对时间的理解、看法和观念。第四,艺术家借助肌理、痕迹、手印……呈现创作过程的时间性。在艺术创作中,许多过程的痕迹,时间的痕迹留在了作品上面,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时间记录。第五,用动态的方式直接呈现作品的空间位移和时间变化。这是直接将运动引入创作,把空间和时间结合起来,这就是四维的运动雕塑,它直接表现空间的位移和时间的变化。
埃及金字塔
《拉奥孔》梵蒂冈博物馆
潘鹤《自我完善》(左)
杜尚《下楼梯的裸女》1912(右)
石向东《行进》1994
讲座的第三部分:装置与时间,孙老师首先讲了装置艺术的四个特征:首先是物质和媒介。装置它总是要依赖一种物质材料,依赖某种媒介,早期常常是现成品。其次是空间和场域。装置需要一个空间或者场域,大多以室内空间为主,需要特定的、相对独立的场域,但是场域中的装置是非永久性的,很大可能会被拆除。第三个特点是观众的参与与互动。装置不是艺术家自己完成的,它需要观众的共同参与共同完成。最后一个特点是感受与体验。装置作品感受方式不一样,它不仅仅是观看,而是身体感受,观众参与到这个特定的场域中,调动全部身体感官、进行浸入式体验。
施慧《老墙》2003
展望《城市》2003
吕胜中《招魂堂》1990
邱志杰《大玻璃——关于新生活》
接着,孙老师强调,装置的时间是一种当代时间。这一点很重要,当代艺术和传统艺术的不同,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时间观念上的不同。过去我们认为,当代艺术和传统艺术有价值观的不同,还有制度系统的不同,从时间上看,还有时间观的不同。
孙老师认为,当代艺术建立在当代时间的基础上。当代时间有三个主要来源:二十世纪物理学的两大基础: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柏格森生命哲学中的现实时间和心理时间;海德格尔的现象学的时间,强调“此刻”和“当下的时间”。
接下来孙老师给我们分享了装置在时间上的特点。首先,装置的时间不再具有整体性和统一性、而是呈现出片段化、零散化特征。装置的时间既有现成品,也有人工,把这样的东西拼制起来,在时间上就携带了不同时期的碎片,呈现出片段化、零散化的特点,不再具有整体性和统一性。其次,装置在时间上可以是个人的、独特的。很多装置作品与作者独特的个人经验和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与雕塑大不相同,雕塑强调一种共同经验,想要最大可能地具有概括性。再次,装置的时间是现场的、当下的,在此时此刻获得的时间感受。装置就属于现场,如果出了那个现场它就没什么意义了,看照片也没什么意义。最后,装置的时间可以是重复的、回旋的、未知的 、不可预测的。
陈箴《圆桌》1995
张永见《猩红匣子》1986
讲座的最后一部分:将时间作为方法中。孙老师说:“在对艺术作品的感知、分析、研究过程中,或者在艺术创作中的过程中,我们要自觉地形成时间意识或者形成时间观,将时间因素作为特定的角度和路径加以运用。”首先,从时间出发,对不同时期的作品进行形式分析,当我们对作品进行形式分析的时候,时间就是重要的考量因素。例如古埃及雕塑,它有两个特点,一个是“正面律”,还有个叫“对额动作”,从时间的角度去看,这与他们的生命观是一致的。其次,可以从时间维度来观察、解释艺术史现象。最后,从不同时间观入手,分析不同民族艺术的文化差异。
古埃及《法老与王后》(左)
古埃及《村长》(右)
古希腊雕塑,“以对立的姿势保持躯体的平衡”
米隆《掷铁饼者》复制品(左)
《垂死的尼俄柏》(右)
《米洛的维纳斯》(左)
波利克里托斯《持矛者》(右)
《大卫》(左)
《被缚的奴隶》(右)
中国古代雕塑中马的动态变化
西周《盉驹尊》(左)
战国《铜马》(中)
秦《陶马》(右)
西汉《马踏匈奴》(左)
东汉《铜马》(右)
欧洲16世纪的“肖像热”
中国忌讳为活人塑像
五代后蜀·王建像·成都永陵(左)
南宋·杨粲像·遵义杨粲墓(右)
西方文化中的“时间老人”和中国的“老寿星”比较
基督教和佛教造象在时间观上的比较
吉雍《垂死的基督》时间上的紧迫感(左)
《青州佛像》时间上的静止和恒定(右)
精彩问答
在互动环节,现场同学提出了问题。
同学A:孙教授您好,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一下:第一,您作为批评家、策展人以及作家和教授多重的身份,您在看这么多的作品当中,我想了解您对于评论作品好坏的标准?第二,当下这两年开始兴起的NFT数字艺术的潮流,我想听听您对于在NFT这样一个数字加密艺术的环境下,在这个系统里面我们如何去看待作品的艺术性?
孙振华:一个搞批评的人或者一个教师经常会面临着“你觉得什么是好作品?”的问题。我认为一个人内心里始终可能有两种标准在纠缠,一种标准就是你的教育、你的经历、你的修养给你的标准,这种标准是大家相对比较公认的,所谓“正确”的标准。这是由艺术史上或者艺术理论上所告诉我们的。
还有一种标准是个人的标准、内心的标准,这种标准可能是非常个人化的。对一个人来说,最难的是怎么样找到你自己内心真正喜欢的东西。当有一个共同的标准能够很清楚地告诉你结论的时候,可能那个标准本身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最难的是要依循你的内心,发现自己,找到一种自己真正喜欢的、独特的,跟你的气质、内心相吻合东西,这才是难能可贵的。
另外关于你说的数字艺术的问题。数字艺术现在很主流,特别是现在国内有一大批海外归来的艺术家,许多人在国外可能就是以这种新媒体的数字艺术学习为主,带来一种全新的冲击。我个人很乐意看到他们的创新,因为在这方面,许多是我们的短板,特别是我们这代人的短板。但是另一方面我认为也要对数字艺术的潮流保持警惕,数字作品要有意义,不是仅仅为了炫技。还有,对于现在仍然愿意坚守架上创作、坚守手工劳作的同学,我想说,他们的工作也是不可取代的。也许科学越发展,人类越需要一种跟科学高速发展相抗衡的东西,拿什么“抗衡”呢?就是每个人的初心,直觉,情感。在推崇高科技艺术的时候,也应该允许低科技艺术,也可以在创作中让科技退回去,让艺术家回到最初的状态。如果未来科技发展让所有人全部都要借助电脑来创作,可能艺术也失去了很多意义和趣味。应该允许有一帮人运用高精尖的技术做艺术,探索各种视觉效果;也要允许一部分人回到那种最简单、最原始、最朴素的劳作中间。这样的未来才是艺术所希望的未来,而不是说一窝蜂的全部做一件事情。
同学B:孙教授您好,像装置艺术这类艺术形式,未来要如何去保存、流传?我现在看到的更多是以图象的形式保存,但是图象的形式又强调不出现场的那种感觉,您对这个现象或者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孙振华:这是一个好问题。装置艺术确实在走向市场的时候存在短板;同时装置的时间性也是一个问题。不过,我现在也会想另一个问题,艺术是不是要永久?是不是所有的艺术留存的时间越长就越好?装置艺术的短板就是收藏,像灯光艺术、蔡国强的烟火等等,都不可能收藏,再复制也没什么意义了,它是此时、此地、此刻、面对特定的人群艺术,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烟火被大家看到了。它不能留住,似乎很遗憾,但想一想,其实生命也好、人生好多东西也好不也是一样的吗,它们能长久留住吗?留不住,装置也是这样。留不住的东西,不可复制的东西,具有一种反商业性的特点;而那些留得住、不断重复的东西,许多时候都是巨大的商业欲望在支撑。像装置艺术这种反商业性的艺术,艺术家更多地是追求一种此刻、当下的创作快感,它们可能确实是留不下来。这是个永恒的矛盾。不过,我现在甚至觉得像那些城市雕塑、公共艺术尽管确实留存时间长些,是不是真的能永恒呢?也不可能,它们也是有生命周期的。刚刚我们说的《马踏匈奴》,它就跟原来很不一样了。我们现在看到的秦始皇兵马俑,跟原来也基本是两回事了。现在的敦煌壁画跟最初绘制出来也是两回事。事实上,它们距离原来的时间也就一两千年,留下来多长时间算是永久呢?相对于宇宙漫漫长河,相对于时间长河,一切都在变,所以“留”只是相对的,“不留”才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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